九两金第94章 四海
陈九对自己那个大名鼎鼎的叔公印象有点模糊了实在是因为见面不算多。
记忆里的三叔公脾气很不好不是在海上就是在做出海前的准备。
跟自己一辈的咸水寨娃仔都很怕他。
陈九花了很多时间才慢慢开始有些懂那个总是板着脸的三叔公带着那么多人的命漂泊在海上如何能不让人心头惴惴责任如山般沉重。
小时候陈九跟着阿爹还有三叔公的船队去过很多次广州府。
他那时候最喜欢在头船上看广州港沙面、十三行商馆区、海珠炮台直至大沙头附近的东水炮台珠江北岸的广阔风景尽收眼底。
光塔(怀圣寺)、花塔(六榕寺)、五层楼(镇海楼)他都识得。
帆墙林立何其壮观。
那时候陈九最大的愿望还是做船队里的一个船长跟三叔公一起闯荡南洋好不威风。
那时候三叔公的船队还在鼎盛时期在新会也是一等一的。
头船是一个巨大的、标志性的三桅红头船。
南方五行属火按照清廷的规定广东的贸易商船船头油以红色桅杆也油红一半示以南方特色所以在江河湖海一看就知道这是广东的红头船。
红头船首尾上翘首部用黄龙花纹装饰两侧画有黑白眼睛所以又叫“大眼鸡’’、“鸡目船”。
那时候靠海的沿岸还有精美绝伦的画舫画舫不装帆上层建筑华丽非常色彩鲜艳时常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
小时候他撺掇阿爹带他上画舫去听伶人唱戏结果被结结实实抽了一顿。
记忆里有一次三叔公为了奖赏他在私塾功课最好专门带他去广州府里玩了一圈问他想要什么他却只在十三行附近的靖远街买了一幅画一幅洋画。
那条街一整个都是鬼佬画师专门画一些珠江风貌外销那些荷兰的、葡萄牙的画家描绘“金山珠海、天子南库”的繁荣销往世界各地卖的很好一条街至少有两三千个鬼佬画师。
他让叔公给他买了一幅红头船在海上的画天是金红色的海面是蓝紫色的很是漂亮。
叔公那时候有些心疼但还是给他买了。
后来船队出事阿妈为了补贴家用把这幅画偷偷卖了躲在屋子里掉了一晚上的眼泪。
他心目中的大船也从心志里消失变成了一艘小小的舢板。
整日在近海捞些可怜的渔获勉强度日。
过去十年了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幅画中的情景就像今日一样。
陈九敞着怀露出胸膛古铜色的皮肤在凛冽的海风下泛着一层坚硬的油光。
他蓄起了胡子遮住了部分尚显稚嫩的下颌却遮不住那双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带着几分老辣的深邃眼眸。
半长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潦草黏在他的额角和脸颊上。
他熟练地在颠簸的甲板上行走调整着巨大的风帆索具。
他望着天边被夕阳烧得瑰丽壮阔的火烧云连日的郁闷与杀伐带来的沉重竟也随着这无垠的海天之景消散了几分顿生一股久违的开阔之感。
身下这艘隶属于“太平洋渔业公司”的三桅帆船原是从萨城的旧船厂买回来的二手货是一个鬼佬的“飞剪船”。
这艘船成色不好卖的很便宜但是基础还在通体柚木制成。
修船工坊的莫里斯带着自己的人也搞不定在金山湾找人花了大价钱翻新前后花了一万四千多美元进去还找了鬼佬的水手来教。
费了张阿彬好大的力气才把这艘船带人玩明白。
这艘船的速度比红头船快的多船身狭长线条锐利、吃水很深船首尖锐突出能“飞剪”开波浪。
可陈九和捕鲸厂的很多人一样都对这种“夷船”喜欢不起来。
老家的广船是硬帆操作简单。
只需要通过滑轮和绳索系统就可以迅速地将整面帆像百叶窗一样升起或降下。
调整帆面大小时只需松开或绑紧最下方的一两根帆桁即可无需爬上高耸的桅杆。
转向也很灵活而且由于帆的重心较低即使在强风中也相对稳定。
水手可以在甲板上完成大部分操作工作的危险性不大。
陈九小时候就很擅长这些在船上也都帮得上忙。
这艘西式帆船非常麻烦操作复杂的横帆必须攀爬到数十米高的桅杆和横桁上手动展开或收拢巨大的帆布。
风暴天气中简直要命。
更不要提转向连张阿彬这种日日留在海上的玩明白这艘船也花了很久。
转向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需要所有水手在船长的指挥下进行精确、同步的操作调整数十根帆索让船头迎风转向。
这艘新改名的“水龙号”船上光水手就有四十多个。
现在是“太平洋渔业罐头公司”的头船。
船身涂得漆黑甲板上堆满了用油布严密覆盖的货箱。
表面上与每日进出港口的无数商船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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