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盗第17章 晨惊现银与书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为寒冷。
李致贤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蜿蜒的土路尽头融入那片天地未分的混沌之中。
荒野重归寂静唯有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枯草碎叶打着旋儿撞击在那扇紧闭的破旧木门上发出轻微的、持续不断的窸窣声响仿佛无数细小的鬼手在不安地抓挠。
茅屋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布帘之后黄惜才睁着的眼睛在浓稠的黑暗里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静水倒映不出一丝光亮。
他维持着那个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抑得几近于无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听觉上捕捉着屋外每一丝可能残留的动静确认着那个不速之客的远离。
直到寒风刮过门缝的尖啸成为唯一的背景音直到远处连最细微的、可能属于人类的脚步声都彻底湮灭他才极其缓慢地、近乎僵滞地吐出了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
那气息悠长而沉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巨石压顶般的沉重。
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点灯只是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片被黑暗吞噬的、低矮的茅草屋顶。
脑海中昨夜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集市上“李贤”驻足聆听时那专注而锐利的眼神;交谈时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的探问;坚持跟随回家时那份不容拒绝的、隐含着上位者气息的执着;面对家徒四壁的窘迫时那掩饰得极好、却仍能被自己敏锐捕捉到的一丝惊讶与怜悯;夜话时对“神妖论”锲而不舍的追问;还有……菡儿与他那段关于星星的、险些酿成大祸的对话! 最后是那几句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控制的、该死的梦呓! 每一个细节此刻回想起来都让他后怕不已脊背阵阵发凉。
这个人绝不仅仅是“气度不凡”那么简单。
他的谈吐他的眼神他面对贫寒时的镇定自若乃至他最后这不告而别却留下重金的行为方式处处都透着一股非富即贵、且极可能手握权柄的气息。
他到底是谁?真的只是一个路过的、对奇谈怪论感兴趣的富家公子或闲散文人? 黄惜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必然从自己的言论、从菡儿超乎常人的聪慧、甚至从那几句模糊的梦呓中察觉到了异常。
否则何必如此匆忙离去又何必留下这显然是封口或试探性质的银钱和书信? “风险”……他梦中呓语的关键词此刻如同冰冷的判词高悬于顶。
巨大的危险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十几年了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将自己深深埋藏在这穷乡僻壤的尘埃之中试图让所有人都忘记“黄惜才”这个名字可能关联的过去只当一个挣扎求存的可怜说书人。
难道平静终究还是要被打破了吗?京城的阴影终究还是追寻而至了吗? 不……也许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那人只是怀疑并未确定什么。
否则来的恐怕就不是悄无声息的离开而是如狼似虎的官差了。
这袋银钱和书信是试探是安抚或许也是一种……警告?警告自己安分守己忘记该忘记的否则……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纠缠撕扯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身旁的妻子黄李氏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似乎是冻醒了下意识地往他这边挤了挤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嘴里嘟囔着:“……冷死了……这鬼天气……” 黄惜才立刻闭上了眼睛呼吸调整得绵长而平稳伪装成熟睡的模样。
他不能让妻子察觉自己的惊醒和异常。
有些秘密有些恐惧他必须独自承担绝不能将她们母子二人卷入更深。
黄李氏摸索着将身上那床薄薄的、硬邦邦的被子往自己这边又拽了拽几乎全卷到了自己身上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很快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而睡在最里面紧贴着墙壁的黄菡似乎也被母亲的动作惊扰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翻了个身一只小手伸出破旧的被子搭在了冰凉的土墙上却浑然不觉。
黄惜才在黑暗中“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
这就是他能给妻儿的生活——寒冷贫瘠朝不保夕。
而那袋就在一帘之隔的堂屋里的银子足够让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受冻挨饿甚至能让菡儿穿上新衣吃上几顿饱饭…… 诱惑是巨大的。
但伴随而来的风险可能更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就这样在极度的疲惫、警惕、恐惧与诱惑中煎熬着眼睁睁地看着窗户缝隙里透出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逐渐变为一种沉闷的灰蓝色。
鸡鸣声从远处的人家隐约传来断断续续嘶哑而顽强。
天终于要亮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当天光已经能勉强透过窗纸和破洞驱散堂屋内大部分黑暗勾勒出家具模糊轮廓时黄李氏终于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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